本山的家是三间大小的房子,砖墙草顶。房子年久失修,破烂不堪:门窗已经不完整,窗户纸在风的吹拂下发出“呜呜”的声响;房顶的草有的地方已经脱落。
房子里面分为两个部分:外屋是厨房,里屋住人。厨房里有一口大锅,上面摆着盆碗瓢勺等炊具和餐具。大锅对面的墙角是个柴禾堆,放着一些凌乱的柴禾。东屋是住人的,南北两铺炕。
房子挺大,保暖性很差,再加上他一个人住,炕烧得又少,给人一种清冷空旷的感觉。
本山很有办法,用秸杆和黄泥在炕头间壁出一个小间来,上面再糊上一层报纸。小屋的空间很小,仅有两个人的宽度。
本山用他家最好的食品——苞米面面条来招待我。这种苞米面的面条是机器压出来的,属于粗粮细做,香甜又筋道,挺好吃。本山家的墙上挂着一大盘晾干了的苞米面面条,随吃随取。
本山用豆油炸了锅,放点葱花和青菜,摘下一点面条下到锅里,煮了两大碗面。我们拌着大酱,美美地吃了一顿。
晚上,我和本山就睡在一个被窝里,挺暖和。那一夜,我们聊了好长时间,没睡多少觉。我们聊的内容很多,家庭、学校,以及将来的打算等等。
和本山相处使我感到很愉快,因为我们总是能找到共同的话题,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。
我庆幸有本山这样的好朋友,我相信本山也会有同样的感觉。因为那时候我们俩还是懵懂且纯真的少年,没有任何杂念。
本山家虽然破旧,却是属于我们的一块天地。我们可以自由自在地遐想、海阔天空地吹牛,没有人笑话,因为没有人听见。
如果说本山取得了今天这样的成就,要从根儿上找原因的话,我想少年时代的这种无拘无束无疑给本山的思想插上了一对翅膀,使他能够在艺术的天空里自由飞翔。也许,假如本山生长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,从小接受严格的管教,恐怕他就是另外一个人了。
有一天,本山突然神秘地对我说:“兴华,今儿个到我家去,我给你整点好吃的。”
我心里想,你家除了喝西北风方便以外,能有啥好吃的?我是抱着这种怀疑的态度去了他家的。
到了家,他放下书包就出去了。
我一个人呆在屋里,“欣赏”着他的家:在南炕的炕梢上,有一个破旧的疙瘩柜,这是屋里惟一的家具,上面放着本山那套同样是破旧的被褥。被褥的旁边放着茶缸、木梳、镜子之类的东西,还有一把破二胡挂在墙上,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,连一件“家用电器”都没有。
墙上的报纸上,还是几年前的新闻。我正看得有味,本山从外面赶着两只鸭子回来了。
他说这鸭子是大娘给的,有十多只,指望养大后下几个蛋改善一下生活。
可是,他连自己都顾不上,哪有时间答理它们?所以那些鸭子今儿个丢一只,明儿个丢一只,就剩下这两只了,干养也不下蛋,说不上哪天还得丢。
“干脆,咱俩把它们给吃了,也省得它们跟我遭罪。”本山说。
两只鸭子瘦得皮包骨,身上的羽毛也干巴拉瞎的,一副可怜的样子。指望它们下蛋,实在是难为它们了。
我开始烧水,本山拿刀,口里念念有词:“鸭子鸭子你别怪,早晚是人的一道菜。”
杀完后,褪了毛,开了膛,再切成小块,就扔到锅里炖了起来。人们形容某人嘴硬,常说的一句话叫“煮熟的鸭子,肉烂嘴不烂”。而我们这两只鸭子是嘴不烂,肉也不烂,因为它们太瘦,所以久煮不烂。
我们俩等不及了,也就是八、九分熟的时候,本山就说:“兴华,动手吧。半生不熟更有营养。”
我们俩吃得满嘴是肉、啃得满脸是油,那个香啊,真是没法形容,现在回味起来,都依然是那么清晰。
其实,倒不是那两只瘦鸭子本身有多么香,凭我们俩的手艺和简陋的加工条件,能整出啥水平?关键是,那时候人们的肚子里都没有油水,能吃上这样一顿“大餐”实属不易。由此可见,本山对我的一片情义。
多年以后,本山在省城的大酒店里招待我,一顿饭花了好几千块,有的菜吃完了也不知道叫啥名。可是我总觉着,再贵的菜也没有当年那两只鸭子香,你说这事怪不。
作者:李兴华/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