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从来没做过播音员,但20多年来,她的声音在全中国家喻户晓;她从来没受过任何写作训练,但有几亿中国人通过她听到《岳飞传》、《杨家将》等出神入化的历史故事;她从来不是大红大紫的明星,但无数人曾日日年年追逐过她的节目……这位传奇女子,就是中国著名曲艺表演艺术家刘兰芳。 让老听众倍感好奇的是,说了那么多年“金戈铁马”,刘兰芳忽然转向了“缠绵悱恻”——她的108回新评书《红楼梦》将在中央台播出。日前,身在广西参加全国少数民族曲艺展演的刘兰芳,接受了女性周刊记者的电话专访。
当年,看电影都不能耽误听评书上世纪80年代初,拿着小收音机听刘兰芳的评书,就跟现在的电影、泡吧、网络一样,是一种全民时尚。
记:多数听众都是通过《岳飞传》或《杨家将》知道您的,这两部评书是怎么出台的呢?
刘:我出生在一个曲艺世家,长大后在鞍山市曲艺团当评书演员。鞍山电台有播评书的传统,但1972年那会儿,历史评书都算四旧,一定要讲革命故事。他们有个《海岛女民兵》的本子,想找个女演员去说,后来选中了我。这个评书一播出大受欢迎,以后又录了《闪闪的红星》、《矿山风云》等。但是从我来说,还是喜欢历史评书。到了1978年,我就去跟领导商量,能不能说《岳飞传》,没想到领导放行了。这部评书是1979-1980年播出的,在全国反响非常大,一两个月内,就收到了几万封信。很多来信都说,希望我再说《杨家将》。我公公也是个说书艺人,他就是说《杨家将》的,我和爱人就一起去请教他,他给我们说,我们再重新整理。
记:就是说,您说书的稿子,都是自己编写的。
刘:是我和我爱人一字一字写的,这些手稿我们现在还留着。后来有人问,凭什么刘兰芳红,别人就不行?我从来没回答过这样的问题,熟悉我们的人都知道,我说了十几部书,那手稿要是摞起来的话,要比我这1米63的个子,还高出一大截,这里面都是辛苦。
记:更多人是通过《杨家将》熟悉您的,我那时最怕听到您说“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”这句话。
刘:《杨家将》火到什么地步?1980年吧,我们收到北京市教育局的工作简报,说学生们为了听我的评书,上课老是迟到,后来学校索性改了作息时间。大人也一样,就算还开着会呢,一到时间,大伙就心照不宣地停下来听完评书再接着开。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,我和爱人去看电影,到了钟点,后排观众就把收音机打开了,周围的人不但不反对,还一个劲儿地说“大声点,大声点”,大伙儿眼睛看着大银幕,耳朵却在听评书;还有一些人,索性到走廊去听评书,听完了再回来看电影。
记:现在上海也有很多您的追星族。
刘:我好几次到上海,走在路上,刚跟老伴儿说上几句话,旁边立刻有人赶着上来问“您是刘兰芳吧,听声儿就听出来了”;到鞋店买鞋,刚跟店员说您把那双鞋给拿下来看看,人家立刻就冲我笑,说“是刘老师吧”。朋友们常说,我的声音比长相有名多了!
在台上,“金鸡独立”过两个钟头
从一个普通评书演员,到如今的曲协主席,当记者问到刘兰芳感觉最苦最难的时期时,她沉默了一会儿,然后说:其实,一直都很难,包括现在。
记:可能对您的评书印象太深刻了,大家都觉得您是个特别坚强硬朗的女性。
刘:在外边,你肯定得坚强;回到家,也老掉泪。孩子病了,老人照顾不过来了,这些总不能跟听众说吧,都是自己解决。我常说,我一个人,要当四五个人用,很多活动,我要说我没空不去,人家肯定以为我摆谱儿呢,去吧,是真累。
记:您现在还经常在外地演出吗?
刘:现在少了,以前比较多。当时我要顾着全团的演出收入啊,观众就是冲着你刘兰芳来的,你不上台,下面肯定起哄。我一连好几天,烧到39度,但是观众一鼓掌,还是必须上。有一次到河南焦作演出,在马路上崴了脚,都不能走路了,可是票已经卖出去了,退票肯定让观众失望。大家商量了一下,先把大幕拉上,把书桌在台上摆好,我单脚一跳一跳地蹦上台去,一说就是两个小时,桌子后面的我都是“金鸡独立”的,观众根本看不出来。说完了,再把大幕拉上,我再蹦下台。
记:这些都是热爱您的听众所不知道的。
刘:我也经常跟老伴儿说,能过上现在的日子,我们也该知足了。一个人出名,不是一个人自己就能做到的,后面得多少人跟着呢。你看那些编剧、摄像、录音,不也就是只露一个名儿吗?大家至少都知道有个刘兰芳呢,可是有谁知道他们的辛苦啊?说《岳飞传》,总共才得360元
虽然已到花甲之年,但刘兰芳说,现在的自己就跟陀螺一样,总是在忙着。虽然这种忙,并不一定能给她和家庭带来太多实际利益。
记:没想到您会说《红楼梦》,这跟您一贯的风格不太一样。
刘:有两个中学老师给我写信,问“为什么《红楼梦》就没人敢碰呢”,我自己也很动心,就跟那两个老师联系,请他们按照评书的要求编了第一稿,我和爱人改了第二稿,我觉得效果还不错,就说了。
记:若不介意,我想问问,您说一部书的收入是多少?
刘:行内人都知道,你不可能指望靠说书发家致富。比如说录《红楼梦》,准备了一年多,录了两个月,有个度假村给赞助了几万块钱,这其中包括了给那两位老师的稿费、我们自己的稿费、还有交通费,最后我净得两万多一点。我上中央电视台说一回给200元,上中央电台一回是100元,去掉税费,非常廉价。
记:在评书最当红的时候,您的稿费怎么算?
刘:我说《岳飞传》的时候,一回才6元,团里还要扣除40%,因为我录音占用了工作时间,说这部书我总共得到360元,后来全国各个电台都播我的评书,那属于电台之间的节目交换,我是拿不到一分钱的。
记:现在名人广告流行,但您从来没有接拍过任何广告,为什么呢?
刘:很多厂家都来找过我,药品、酒类、保健品,广告费也很有诱惑力,但无论从我个人原则,还是组织纪律上,都不允许我拿名气出去换钱。我不能保证产品质量,要是出了问题,那对不起消费者。
我跟老伴儿,是越老越相爱
刘兰芳说,自己的成功,有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老伴儿。他始终站在她身后,为她找本子、改本子、收集资料、照顾她的衣食住行,堪称“贤内助”。
记:能谈谈您的家庭吗?
刘:我是1965年结婚的,老伴姓王。我们都是曲艺团演员,他说快板,是说唱队队长,算是干部,我呢,是小兵。我初二时因为家境困难就辍学了,他高中毕业,有文化,像个大哥哥,我做姑娘的时候也有男同志追,但还是特别信任他。《岳飞传》之后,我经常要出外演出,组织上看我人单力薄,就让他来照顾我。
记:家庭的稳定,对您的事业是不是起到很大作用?
刘:作用太大了。不管我在外面有多别扭,回家来他都能给我化解。
记:您俩之间,有没有动摇的时候?
刘:我们那时不像现在变化这么快,我没感觉我们有过动摇,我们是谁也离不开谁。像我现在在广西,白天看演出,晚上讨论,这么忙,每天晚上睡觉之前,哪怕一两点钟了,都要给他打电话问候一下。我常说,老伴儿,我们是越到老,相互越疼得厉害,不容易啊。
记:您的名气,会不会让他觉得不舒服?
刘:他心胸比我广。像我这些社会活动,很多是点明了可以带老伴一起的,但他不肯,说不想麻烦。像夫妻剧场等节目请过我们多少次了,我们都推了,觉得没必要张扬。
记:您的孩子都从事什么工作呢?
刘:我们有两个儿子,大的在沈阳军区话剧团说快板,小的在煤矿文工团说相声。我们没能照顾好他们,俩孩子都没上大学,我们也不指望他们出大名,能过日子就行。像我这样,愧对家庭,愧对老人,愧对爱人和孩子,有什么好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