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家的屋内,一盏昏黄的豆油灯无力地燃烧着,屋里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。赵德仁的几个孩子一溜儿挤在炕头上,把手和脚伸在被窝里取暖。他们已经几天没有粮食吃了,仅有的几斤用玉米秆磨成的淀粉面也早已吃光了。赵德仁像以往一样,坐在地中央的小板凳上,对着火盆使劲地抽着闷烟。呛人的烟雾从他嘴里团团冒出,笼罩着他那布满皱纹的脸。全队的社员十有八九都断炊了,队里的淀粉面子还不足200斤,杯水车薪救不了急呀。他思前想后没有一点办法。总不能让社员都干等着饿死呀!怎么办?他突然想到,有一头牛下山时摔断了一条腿,现在还没死呢。可耕牛不让宰杀呀,宰了耕牛要犯错误的,弄不好还要进监狱。可眼下这二百多口人怎么活呀?为了充饥活命,乡亲们把山里的野菜挖光了,村里和山上能吃的榆树皮也被扒光了,连河里的青蛙也全给捉没了。眼下还有什么办法呀?村里的孙大牛全家饿得没办法,吃了癞蛤蟆中毒折腾得死去活来。想到这儿,他下定了决心,宰两头牛,让乡亲们渡过难关。他豁出去了。因为过度的饥饿和贫穷,一些老年人把家里仅有的一点粮食省下来给儿孙吃,自己却在贫困交加中过早地走了。他想起山坡上那一座座新垒起的坟包,暗暗下定了决心:“天塌下来有我赵德仁一人顶着!”想到这里,他拿起杀猪刀,向生产队的牛棚走去……
早上,生产队队部的大院里,汇集了百余名前来领牛肉的人群,人们期待着,小声地议论着。
社员甲:“这是赵队长冒着犯错误的危险给咱杀的呀,这可救了咱的命啦。”
社员乙:“我家已断粮七天了,孩子都快饿昏了,整天跟我要吃的。”他边说着边擦着眼泪。
社员丙:“把牛杀了,这明年耕地怎么办呢?”
社员甲:“连命都没了,还管明年?度过眼前的难关再说吧。”
这时,割完牛肉弄得浑身血迹的赵德仁直起身,放下杀猪刀,抓过一把草擦了擦手,对大家说:“乡亲们,牛是我决定杀的,上边追查,一切责任由我负。各位快把牛肉领回去,给孩子煮了吃吧。按人头,每人5斤。村里已经饿死好几口了,我们总不能等死吧。”
他说完便开始分牛肉,社员们争先恐后地围上前来。
社员甲:“这回总算能顶几天啦。”
社员乙:“赵队长救了咱老百姓的命啦。”
忽然,大道上传来了警笛的声响,人们不约而同地向院外望去,只见县工作队的麻队长带着几个警察走下了吉普车。
麻队长来到肉案子前,示意领到牛肉还没来得及走的社员放下牛肉,一名警察走到人群面前大声说:“各位注意,请麻队长讲话。”人群里又小声地议论起来。
群众甲:“这‘麻运动’又要搞阶级斗争了。”
群众乙:“这是哪个烂舌头的汇报的呀?”
群众丙:“这下赵队长可惨了。”
麻队长亮了亮嗓子,大声地讲起话来。
“石嘴沟生产队没有经过上级的批准,擅自宰杀耕牛,这是在挖社会主义的墙角,破坏农业生产。往大处说,那就是破坏社会主义建设!幸亏我们及时发现,制止了这样一起蚕食集体经济的事件。现在我宣布处理决定:
一、 队长赵德仁擅自宰杀耕牛,犯破坏农业生产罪,依法逮捕。
二、 所有牛肉交回,归县里统一作掩埋处理。
最后,请乡亲们再回去坚持几天。”
群众甲:“牛是我们大伙让杀的,赵队长没有罪。”
群众乙:“牛肉你们要埋了,我们已断粮几天了,你们还管不管老百姓死活了?”
群众拿起牛肉四散而去,麻队长与两名警察阻拦不住。
群众丙:“你们还有没有点良心?”
麻队长带着赵德仁,拿起剩下的牛肉,一溜烟地走了。
麻队长把赵德仁送到派出所后,竟把拉回的牛肉偷偷地拿到家里,自己分了。
母亲病故后,父亲又被押进监狱,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,赵家竟发生了如此重大的变故,赵家兄妹四人一下跌进了万丈深谷。当时年仅16岁的本山的大哥赵长久和弟妹们哭成一团。就在他们走投无路时,同院的五奶走了进来。
赵长久停住哭泣,迎上去:“五奶,我们兄妹今后可怎么活呀?”
五奶望了望冷锅冷灶,问:“是不是还没吃东西?”
赵长久:“已经断炊两天啦。”
五奶:“长久,我还有点高粱面子,掺点谷糠熬点粥吧。”
赵长久:“五奶,不行,我们吃了,您吃啥呀。”
五奶:“孩子,听话。五奶是没用的人啦,还能活几年?五奶什么年月都过过,什么苦都吃过,饿不死,可你们不行啊。”
五奶说着,就来到厨房往锅里添水:“长久,你烧火。”
赵长久点着了火,屋里出现了一丝暖意。
不多时,粥煮好了。几个孩子狼吞虎咽地喝起粥来,不一会儿锅就见了底。
这时,本山的姐姐、年仅12岁的小本香说:“哥啊,别吃没了,给本山留一碗吧。”
赵长久:“剩那一碗给本山留着吧。”赵家兄弟几个,在乡亲们的接济下,艰难地生活着。一年多后,赵德仁获释出狱。他从县城翻山越岭徒步回到家中。生活的过度折磨,接二连三的沉重打击,已使他再也无力承受了。他要从此离开故乡,离开这片曾生他养他、又给他带来许多磨难的土地,到异地他乡去闯一闯天下。(未完待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