妈妈听说了本山被录取到文艺队的消息,没说话,眼里充满了泪水。泪水中既有依依不舍,也有同情——毕竟他才十七岁呀,还是念书的年龄。这么小就离开学校去谋生,能不让人心疼吗? 这是家里的一件大事,妈照例要做点好吃的,为本山“饯行”。面袋子里的面不够了,妈出去借了一盆。做菜的时候,妈把手还给切破了。妈干活是个麻利的人,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事。
妈做了好几个菜。这顿饭虽然丰盛,但吃得却没有味道。几个不懂事的弟弟们吃饱了就出去玩去了,剩下爸、妈、哥、姐、本山和我团坐在炕上,谁也不吭声。爸一袋接一袋地抽着他的老旱烟,妈一个劲儿地掉眼泪。还是本山打破了寂寞。他强作欢颜地说:“爸、妈、哥、姐,我明天就上文艺队了。说句心里话,我很想念书,更不愿意离开这个家。可我也老大不小了,该自己独立了。上文艺队既能发挥我的特长,又能挣碗饭吃,是个好事,你们应该为我高兴啊。我一辈子忘不了你们的恩情,这里永远是我的家!”
本山离开学校那天,我们一直送出去很远,眼泪就在我们的眼圈里打转转。本山回过头来,摆着手说:“拜拜、拜拜、拜拜了!”又像哭又像笑。
缺了本山这个人,我家里的气氛也变了。妈整天心里空落落的,愁眉不展,还经常和我们发脾气。最苦的还是我,像丢了魂似的。本山一走,剩下我们几个上学时都无精打采,没有了往日的快乐。
妈惦记着本山,让我去看看他。星期天,我走了七八里的山路,来到公社所在地,见到了正在排练的本山。本山见到我,像离别多年似的,一下子把我抱住。
看着我俩的亲热劲儿,有人就问我是谁。本山自豪地说:“这是我干妈的儿子,我的好同学李兴华。”
那天,我在文艺队和本山一起吃的是“工作餐”,大饼子、白菜汤。这是他参加工作以后我们吃的第一顿饭,是他自己挣来的,所以我们吃得很香。
1977年,公社文艺队解散。本山背着行李卷,回到了莲花六队石嘴子沟。大树倒了,那个飞到了大树上的“鸭子”,不得不又落在了地上。
本山原来的旧房子,被二哥扒掉盖起了新房。本山没地方住,只好把行李背到了生产队队部。
队部的房子已经很破旧了,棚顶常年烟熏火燎得已经成了黑色,灰吊垂下来老长;炕上铺的席子脏得已经看不出原来的色彩,破了的地方用新秸杆一补,反倒更难看。
炕头上已经有了一个行李,那是饲养员于水林的。老于对本山的到来很是欢迎,因为他可以有个说话的人了。
本山在队部住下,自己立了伙。吃住的问题解决了,下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得参加生产队劳动,挣工分养活自己。队长冯德海看了看本山,说:“瞅你这瘦样,能干得了活儿吗?”
本山说:“我干干试试吧。”
就这样,本山开始参加了队里的生产劳动,成了一位正式的农民。
常年的营养不良,使本山的身体很瘦弱。加上他刚从文艺队回来,对农活基本不熟悉,干起活儿来很不顺手。铲地的时候踩苗,割地的时候也跟不上趟。
本山的活儿虽然干得一般,但是社员们并不在意,都愿意和他在一起干活儿,原因嘛,还是那张嘴。本山干活儿的时候,嘴从不闲着,俏皮话成天不断,把人笑得直弯腰。这样一来,就难免影响一点干活儿的进度。
队长冯德海责怪本山,让他以后不要这样。本山和冯德海是亲戚,管他叫大舅。他说:“大舅,我板不住,习惯了。但我尽量少说话。”
值得庆幸的是,本山只干了不到一年的活儿,如果再让他干几年的话,被管成一个哑巴的话,那将是一个重大的损失,我们就可能失去一个笑星。
回乡务农的这段时间,是本山一生中比较灰暗的时光,不知道他是怎样度过了那一个个难熬的日子。但是,不管是小时候的孤苦伶仃,还是成年以后的失意,他都能够从容地接受,我从来都没听本山抱怨过谁,这大概是构成本山人格力量的一大特质吧。
命运对本山并不公平,让他从小就饱受了人世间的诸多苦难;同时命运也是最公平的,使他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。
有人说:“生活是一面镜子,你对他哭它就会对你哭,你对它笑它就会对你笑”。这话好像说的就是本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