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月12日下午,北京,外交部礼堂,“本山暨沈阳艺术家慰问演出”,正在彩排。 “你把那喇叭撂下吧,让他走完咱再来”,“这音乐动静是不是整太大啦?”循着这熟悉的东北腔,我们见到了赵本山。大红唐装,黑色马裤,头上还是那顶标志性的遮沿帽。为了晚上的演出,赵本山跟我们聊了几句后,就蹦到台上忙活起来。拉二胡、吹葫芦丝、布台、搭景……没一会儿闲工夫。
第二天下午三点半,我们如约敲开了北京五洲皇冠假日酒店的一间房门。赵本山正在挥毫,地上、沙发上铺满了宣纸,他对我们嘿嘿一笑,“抽空练字呢,见笑了啊”。
全国人代会上,你为何要说“惭愧”?
●今年我没认真做调查,也没拿出好的议案来,心里有愧啊。
●明年我打算专门成立一个班子,下去搞调研,到基层走访,把老百姓的意见和建议搜集上来。
●我不是娱乐界代表,我是代表辽宁农民来的。
“坦率地说,这一年,由于自己忙于拍片办学,没有像很多代表那样花更多的时间到百姓中间调查研究,在会上形成高质量的议案,作为一名人民代表,我感到很惭愧。”全国人代会小组讨论时,赵本山在辽宁代表团的讨论发言中,先作了一番自我检讨。他的一声“惭愧”,引来议论一片。
解放周末:这是你第几次到北京参加全国人民代表大会?
赵本山:第三次了。
解放周末:你是代表多少选民来的?
赵本山:具体数字我说不清楚,是辽宁人民把我选出来的,我代表他们。
解放周末:在你看来,当全国人大代表,意味着什么?
赵本山:我感觉是责任,沉甸甸的责任。说到这个责任,这几次到北京参加两会,我心里也一直有困惑。
解放周末:什么困惑?
赵本山:我感到,一些代表并不知道他们应该怎么履行自己的职责。
解放周末:几年前,曾有记者采访一位代表,问他参加两会有什么感受,他说,“没啥,我是来学习的”。
赵本山:现在还有这种情况。在审议文件时,有的代表在发言中,提不出意见和建议,而只是一个劲地夸,习惯性地夸,那一套小话儿说得可溜了,什么什么的都挂在嘴边,你说听着能不觉得闹心吗?
解放周末:你不这么夸?
赵本山:好的咱也夸,但不能一个劲地夸。我能当人大代表,这是人民给的权力,是代表他们的利益来的,就得把老百姓想说的话,替他们反映反映。要不,不就白来了?如果除了吃饭,就是鼓掌和按钮,那怎么行?只重复这三个动作,挺可怕。所以,即使我没有议案,也积极发言,说点想法。
解放周末:你的小品里经常批评讽刺一些不良社会现象。当了人大代表,你有没有继续保持这种风格?
赵本山:我发言很直,从来不说官话、虚话,代表们听了也觉得很实在,每次我发言都给我鼓掌。像前两天小组讨论,几个代表说法院办案经费太低了,他们没有钱,这个那个的。我就说了,你们也别觉得冤,只要戴上那个大沿帽儿就足够了。很多老乡跟我反映,现在打官司都变成了“打关系”,像我的一些农民兄弟他们想打赢一场官司,很难。现在的腐败现象如果不从根儿上治理,社会就不会稳定。
解放周末:但前几天,为什么在辽宁代表团讨论的时候,你向大家说了一声“惭愧”?
赵本山:因为这两年每年都拍电视剧,我时间就弄得特别紧张,现在每天只能睡四个小时。今年我没认真做调查,也没拿出好的议案来,感到挺对不住选民的,心里有愧啊。
解放周末:对于说“惭愧”这个事,社会上有一些议论。
赵本山:议论啥了?
解放周末:有人认为你很真诚,是一种良心的发现,有一种反思和自责的心情。但也有人认为,你赵本山“找不着北了”,就像你演的“忽悠”系列小品里的“大忽悠”一样,是另外的一种“忽悠”。
赵本山:忽悠啥啊?那么严肃的会议,能上那去忽悠吗?
解放周末:但忙是你的常态,今年忙,明年也不会闲。那么明年这个时候,你还不得再来说一次“惭愧”啊?
赵本山:你放心,来年我肯定要提前做好准备。现在正打算成立一个班子,专门下去搞调研,到基层走访,把老百姓的意见和建议都搜集上来。要不,我对不住乡亲们的信任,也就白当一回人民代表了。
解放周末:成立这个班子,人手呢?
赵本山:我公司有人。其实我现在每年都能收到不少老百姓来的信,不管能不能办,我都帮他们转交给有关部门,替他们了结心愿。
解放周末:有人认为你赵本山是娱乐界的明星代表。
赵本山:我是辽宁人民的代表。在会上讨论发言时,从来不谈娱乐圈的事儿,我谈的都是农业问题、农民问题。
解放周末:也许你一说话,人家就发笑。
赵本山:我发言时,不说官话,那样就感觉坐错位置了;也不能拿稿,拿着稿子在那念,我不习惯,总觉得太假;也不能老逗乐,挺正式的场合,说话得注意。但再注意,咱还得露本色。
解放周末:小品演员的本色?
赵本山:不,是农民本色。我就是个农民,我是代表农民来的。
明年上春晚,还会继续“忽悠”吗?
●不上春晚,没有理由啊。
●宋丹丹是最佳搭档,明年上春晚我有可能和她合作。
●这次是彻底“忽悠”完了,以后的节目不搞“忽悠”了。
1990年的春节晚会上,头戴遮沿布帽子,穿着一身灰布衣服,土里土气、蔫儿巴叽的“徐老蔫”,让电视机前的几亿观众乐得前仰后合,也让赵本山这个名字一夜之间家喻户晓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赵本山逐渐演绎成了春晚的一个背景声音,每年除夕之前,赵本山会演啥,往往成了春晚的第一悬念。
解放周末:你已经“忽悠”过两次了,为什么今年春晚又推出了“忽悠”系列的第三部———《功夫》?
赵本山:在“忽悠”前两部里,卖完拐和卖完车后,我们都留了个尾巴,说要把担架也卖给范伟。观众还真就当真了,不少人来信问,啥时能把那个担架给卖出去?有的热心观众还把剧本写好了,寄给我。
解放周末:听说这次的小品《功夫》改了19遍,而且最开始设想的结果是你把范伟给忽悠了,但到最后,怎么就变成你没“忽悠”过范伟了?
赵本山:最初提出的方案就是让范伟赢,因为他被“忽悠”了两次,也该有点进步了。但我觉得,如果从观众心理来看,他们还是希望我演的“大忽悠”能赢。有关部门的意见是,这回一定要让范伟赢一次。咱中国不是有句话么,“邪不压正”,我们俩一个代表正,一个代表邪,不能总让邪气压住正气啊。所以最后我就没“忽悠”过他。
解放周末:卖拐、卖车、卖担架,出了三部曲,你似乎对“忽悠”题材情有独钟。
赵本山:“忽悠”,这其实是一个很深的题材。大家好像开玩笑似的,但笑的时候会悟出很多道理。这里面有提醒,也有暗示,社会上好多善良的人为什么总受骗?为什么被“忽悠”的,不遭人同情反而让人觉得有点那个?为什么“忽悠”者胜利了,反而让人更开心?产生这样的共鸣到底是什么心理在起作用?这其实有很深的文化与心理背景。老百姓的笑,其实是很沉重的。
解放周末:你曾经说过,春晚是“打击面”最大的平台,参加春晚很危险,有一点点退步就可能被观众抛弃。这么危险,那明年你还上吗?
赵本山:没什么理由不上啊。
解放周末:实际上,你还是不希望大家把你给忘了。
赵本山:我是个演员,当然不希望观众把我忘了。这就好像一个领导,他怎么能希望还没到年龄就退休不干了呢?
解放周末:可你有没有想过,万一有一天,有个节目你没演好,那些喜爱你的观众,会很失落。
赵本山:这一天肯定会有,但是至少在我身上不会到来得那么早。
解放周末:那就是说你现在还处在巅峰状态。
赵本山:巅峰倒不敢说,但我心里还是有数的。
(新华网 解放日报)